(原标题:深圳,藏着一群最壕LP)
我们先从最新一幕说起。
近日,深创投5.05亿新基金落地,其中共有16家股份合作公司出资4.05亿元。这是一群罕见的LP你可能不知道,股份合作公司身后便是我们熟悉的“村民”。
据悉,这是目前深圳私募股权投资基金中,股份合作公司出资规模和比例最大的一支基金,主要投资于信息科技、高端装备制造、新材料、生物(医药)、新能源等深圳市“20+8”产业领域。
至此,一个隐秘LP群体正在徐徐浮现。过去数十年,伴随着深圳经济腾飞,当地诞生了一个个“土豪村”。此前数据显示,深圳近1000家村集体社区股份公司总资产近2500亿,其中银行存款超800亿元。现在,他们的身影陆陆续续出现在创投圈。
最隐秘LP登场了
将时间线拉回到去年6月。
彼时,深圳正式出台《关于发展壮大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和培育发展未来产业的意见》重要政策文件,培育发展壮大“20+8”产业集群,即发展以先进制造业为主体的20个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,前瞻布局8大未来产业。
那么,如何吸引更多资金来实现这一宏伟蓝图?今年以来,深圳市委、市政府大力推动股份合作公司以股权基金形式参与深圳“20+8”产业投资,实现集体企业存量资金对接深圳产业升级。所以我们看到,此次16家股份合作公司出现在LP名单里。
这里要补充一个背景。早在1992年,深圳就开全国之先河,成立了第一家社区股份合作公司。经历两轮农转非后,深圳所有农村集体经济组织都以社区股份合作公司的名义运营,由当地村民构成了庞大的股东群体,以物业收租为主要营收来源。换言之,股份合作公司身后就是我们熟悉的“村民”。
多年以来,受益于房地产行业上行周期,深圳社区股份合作公司通过地产开发、园区运营等方式积累了大量资金,并以物业租赁等形式维持收入,额外收益则以传统的银行存款理财为主,大量闲置资金都放在银行“趴账”。
据深圳市国资委2021年统计,深圳近1000家村集体社区股份公司总资产近2500亿,其中净资产超1200亿,拥有超过1亿平方米物业,年收入超220亿元,年利润近100亿元,2021年三季度银行存款超800亿元,雄厚资力不可小觑。
为了盘活这部分集体闲置资金,深圳相关部门开始引导股份合作公司探索多元金融类投资方式,拓展营收渠道。而创投,便是重要探索之一既能引导这部分资金流入深圳“20+8”产业领域,也有助于缓解深圳本地创投行业募资难题。
实际上,深圳村集体也早已涉足股权投资。早在2017年,国内首个由村集体经济设立的创投机构南岭创投就诞生在深圳。背靠深圳南岭村,南岭创投以“直投+母基金”的模式开展股权投资。
后来,我们开始在LP圈愈发看见村集体的身影。去年5月,深圳市坪山马峦股份合作公司、深圳市坪山沙坣股份合作公司、深圳市坪山六联股份合作公司等5家社区股份合作公司,就共同出资了一只基金,联手做起LP。
今年1月,蔡屋围、黄贝岭靖轩、湖贝等11家股份合作公司盘活集体资金超1亿元,与深高新投合作设立股权投资基金,总规模达1.7亿元。值得注意的是,这是深圳以“市区国企+股份合作公司”模式筹设的首支创投基金,助力深圳“20+8”产业发展。
悄然间,一群最低调的LP群体出现。
缓解市场化资金之困:
GP找村民拿钱
“村集体LP依然还沉在水下。”北京一位投资人表示,“当下人民币募资日益艰难,身边一些投资机构也开始针对性挖掘这类LP群体”。正如大家私下调侃,现在要找村民募资。
回望过去几年,政府引导基金成为LP的主要力量。不少机构这两年新设的基金,常常找多个地区的政府引导基金拿钱,有时政府引导基金的出资比例甚至高达70%,“即便这样,剩下的30%也急需市场化资金进入。”硬币的另一面是,投资机构正集体面临市场化资金的缺口。
纵观下来,在仅有的市场化资金中,部分家办、高净值LP对行业仍持观望态度,而以险资为主的长线资金对GP要求较高,且呈抱团趋势,“白名单”外的机构难以进入到他们的投资圈层中。
“没钱,倒逼GP去挖掘增量活水。”于是,村集体做LP立刻就在投资圈内吸引大量关注。
综合来看,村集体的资金有两个特点:
一方面,村民的资金大多长期闲置,对于当下硬科技、生物医药等赛道的机构来说属于长期资金,在退出的时间上压力较小。
另一方面,资金没有太多条条框框,相比有着明显招商诉求的政府引导基金,村民不会对GP的投资进行过多干预;相比险资、家办等专业性较强的LP,找村民拿钱的门槛似乎相对较低。
不过,要从村民手中拿钱也并非如此简单。“村集体的钱进入股权投资领域,大多都是由政府或国资牵头,要募到这部分钱还需要各个区的中间人介绍。”深圳某创投机构IR李平表示。这也从侧面反映出,村集体的基金也有相对专业的平台把关,并非“人傻钱多”。
今年以来,李平也尝试去接触了几家有过LP经历的村集体股份公司。他感受最深的一点是,大多村集体往往不具备对股权投资行业的认知,所以双方交流起来十分困难。
一位VC投资人文雅向投资界讲述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:本着对出资人负责的态度,一家GP按照流程约时间召开LP大会,没想到村集体负责人来不及参会。临近年中,不少南方地区迎来一年一度的龙舟大赛,一些村集体负责人“要去龙舟训练,过段时间再约”。
不过相比募资难,这些问题都无伤大雅。资金量庞大且限制较少的村集体资金,无疑是GP募资困境下渴望的活水之一。“投资人一直希望有更大量的长期资金进入,集体资金此次试水,虽然不算是完全市场化操作,但也具有先行示范意义。”一位投资人在接受《南山日报》采访时表示。不论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,都不及手中真实的子弹。
当村民遇上新兴产业
惊喜与警惕
涉足创投,无疑是村集体一次勇敢的尝试。
过去十多年里,以深圳为主的一线城市靠土地资源迅速积累了大量资金,土著村民一夜之间身价暴涨。而他们所在的村集体往往会在当地成立一个股份合作公司,深圳所有农村集体经济都以社区股份合作公司的名义运营。多年以来,村集体的资金通常以物业租赁、银行存款理财等方式产生收益。
然而随着时代更迭,村民手上的资金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贬值,“租金不能年年涨,企业和居民都受不了。”在当地媒体的报道中,一位社区领导如是感叹。
此时,更多新兴产业在深圳出现,跟随这些产业一同发展,成为集体资金新的生存方式。
虽然深圳的村集体未必是第一个试水进入创投领域的城市,但在如今发展最为迅速。为什么?几位投资人答案异曲同工:有钱、有更开放的理念;还有一个关键因素是,创投在这座城市更为活跃。
深圳一直是人民币基金的大本营,这里有着天然的土壤和氛围。去年以来,深圳大刀阔斧对创投进行改革,颁布了一系列政策,“20+8”产业基金集群、“深圳创投日”诞生,“在这样的氛围下,自然催生出了新的资金模式。”
不过,不少VC/PE在拿村集体的钱时也有一定顾虑,“村民守着土地过日子,有稳定的现金流,这与股权投资天然相悖。”文雅总结了两个方面,即风险意识与现金流不匹配。
首先是风险意识不匹配。投资是一个高风险、高收益的操作,但村民们对行业并不熟悉,也没有如此高的风险意识,双方在认知上的不对等,可能导致信任危机。
因此也可以看到,来自村集体的社区股份合作公司,管理团队的考核不以DPI等盈利数据为标准,而是直接倾向于是否盈利或亏损。尤其对于做直投的资金来说,会对风险度和专业度都偏高的行业避而远之,而作为LP出资同样有这样的考量。
此外还有现金流不匹配。村集体习惯了传统的资产增值和保值模式,也就是通过收租、分红等获得收益,这份收益虽然不高,但对于村民来说看得见摸得着,是一笔细水长流的资金。而通过股权投资分钱不仅存在滞后性,收益相对来说还不可控。因此,这一资金今后是否具有可持续性,还未可知。
尽管如此,深圳村民在股权投资领域的尝试也取得了一些成果。2022年4月,随着海创药业登陆上交所科创板,南岭村社区收获了第一个IPO。据悉,南岭村社区已成功投资了10多家企业,大多数项目获得了新一轮融资,几个项目已达到或接近IPO条件。
此外,通过创业投资,当地形成了良性循环。在深圳飞速发展的十多年里享受了时代红利的村民们,如今开始反哺当地产业,将资金投向各地的硬科技、新能源、生物医药等专精特新行业,这些行业又反向促进当地的税收与就业。
“虽然存在一些风险,但这样的模式不仅为股权投资拓宽了思路,也是集体经济转型的重要一步。”李平说。从过去“种田”“种房”转变为“种高科技企业”,村民们未必看得懂项目,却真实参与到了当地的发展中。
穿梭于民用房狭长隧道里的“包租公”“包租婆”,也要和写字楼里喝咖啡的投资人一起追逐星辰大海。在这片土地上奔波的人们,最终殊途同归。
(文中李平、文雅均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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